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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小说|饥饿

“是的,我说了,为了铭记我的父母。我再也不会吃下他们的生命了,这是我要用一生去还的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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饥饿

 
现在
  最近常常失眠,总是睡不好,以前当记者的回忆像礁石上的苔藓,顽固地扒在大脑的深处挥之不去。在睡梦的半途,它们就冒出来,肆无忌惮地摧毁我的睡眠,让我猛地从枕头上弹起来,浑身湿透,抚着胸口大口地喘气。

  当然,也不是总遇到梦魇。比如今晚,我遇到的记忆关于一个女孩,一个很出名的女孩。

  从床上起来,我慢腾腾地走进客厅,摸到一个酒杯,给自己倒上半杯波本威士忌。随着烈酒入口,我逐渐清醒起来。

  下面,我来给你讲这个故事,关于那个出名的女孩的故事。

  

  我向右猛打方向盘,车子轻巧地一转,驶进了高速车道。中控投影上跳出提示,匝道口的信标已接入自动驾驶系统,方向盘缓缓地收进了原位,我盯着车窗开始发呆。

  在下雨,但是车道的避雨器遮去了雨滴,我能望到银色的纤细雨丝在不远处飘荡,却看不见玻璃上荡出水花。车道的霓虹灯是浅蓝色的,但亮得刺人,我抬手挥了挥,让车子调低窗户的透光度,顺便关掉车里的所有光源。

  高速车道上十分安静,耳畔只有我自己的喘息和电动机微弱的嗡鸣。黑暗而寂静的环境总是适宜思考,我靠在椅背上,思索着今晚的采访对象。

  何攸。

  说实话,我对这个年轻女人十分好奇。这很少见。很久以来我都没有对自己的采访对象起过兴趣了,他们都是星联闻名的大人物,舰队指挥官,全息电影明星,新锐交互式小说家,但都无聊透顶。指挥官只会不停地夸扬可能到他死去都派不上用场的舰队旗舰,打扮得几乎令人难堪的女明星自以为是地用孱弱的脑袋试图戏弄我和我的采访提纲,而那个又瘦又矮的小说家把我当成了自己书里的人物,神神叨叨地说着胡话。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想读任何一本交互小说了。我总怕我自己喜欢的作家也会变成他那样。

  我启动增强视觉,把关于何攸的少得可怜的资料调了出来。这个女人很神秘。她在星联公民数据库的公开身份信息连出生地都没有,我在找了关系弄到加密信息后,还是没有找到她的出生地信息。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她后来的经历。她毕业于星联大学——星联最好的大学——的生物工程专业,这本可以为她在安提伊尔或者海斯谋一份高薪工作,甚至直接进入星联科学院,但她没有。她毕业后留校了两年,然后去当行为艺术家。

  我承认我的某些观念有些保守,但我无论如何也不能从投射在我视网膜上的这张照片看出她会做出如此惊人之举。这应该是何攸的毕业照,当时她留披肩发,脸庞秀气稚嫩,还带着装饰性的黑框平光镜,镜框后的琥珀色瞳仁只有淡然和平静。也许只有一个解释,淡然和平静都是掩饰,掩饰曾经的伤痕。

  灯亮了起来,我起身握住伸出来的方向盘,驶出高速车道,向HUD指引的方向前进。

  何攸从厨房出来,把咖啡放到我面前,接着盘腿坐在木几对面,看了我一眼,然后把目光盯在地板上。

  我很少去受访人家里采访,尤其不去女性家中,那会给人把柄,也让我觉得不舒服,我不习惯于进入他人的私人空间。但何攸的公寓是个例外,我没有觉得不适,大概是因为室内没有明显的女性特征物品,而且装潢简洁,不带个人色彩,像公共场所。

  我脱下外套,叠好,放在干净的地板上。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然后清了清嗓子,我说:“那么,何小姐,我们可以开始采访吗?”

  何攸点头,小幅度地伸展了一下身体。她在缓解紧张。

  我把采访提纲映射到右眼的第四视野,从第一条开始。

  “何小姐,您刚刚离开著名的星联大学,请问大学生活有没有对你产生某些启迪?”

  “星大是一所很严谨认真的大学,我在本科学习中得到了扎实的学科知识和技能,但,它过于严肃了。对于学术以外的事,虽然没有明说,但大家都感觉得到,校方是不支持的。”

  回答得滴水不漏。

  我于是继续问了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让她进入受访状态。这几个问题过后,何攸明显彻底放松下来。

  我看了一眼接下来的问题,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残忍,像一个闯进别人家中的强盗。

  “下面我们进入正题。何小姐,看到您即将开始的表演,或者说行为艺术的名字之后,我的第一反应便是卡夫卡的同名作品,请问两者间有什么关联么?”

  何攸的轻松和眼中的淡然一瞬间就如薄纱般被我揭开了,伪装褪去,只剩下赤裸的和脆弱的,伪装之下的真实暴露在我面前。我忽然很想拿上我的衣服起身就走,我知道如果我继续下去一定会听到我不愿知晓的。在撕去何攸的伪装的同时,我自己的也消失了。我厌恶虚伪,但当面对裸露的真实时,我却会逃避。

  但我没有,我想,这一次我必须知道。

  “啊,的确,《饥饿艺术家》,很容易就联想到了。但除了名字和表演内容,小说里的那位艺术家和我是完全不同的,我的表演和小说也没有本质上的关系。比如我是曾经有过我爱吃的食物的。“她说着,还挤出了微笑。

  “是这样啊。那,您为什么要进行‘饥饿艺术’表演呢?”

  我看到何攸抖了一下,脸上的表情拧在了一起,随即又恢复正常。

  “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她把目光偏向一边,大概是不想让我看到泛起的泪雾。

  “我,我很抱歉。如果不想说,就不用了。”我脱口而出。

  何攸惊奇地看了我一眼,“不不,我同意你们来采访就是为了说出来,只是……只是有点难过。”她想了想,又加上一句,“谢谢。”

  我点头,等待她平复心情。

  良久,她像是下了决心,“这个故事与艺术无关,只有饥饿。你应该知道斯塔夫星系吧?你肯定查不到我的出生信息,因为,我是斯塔夫人。”

  我脑子里嗡了一下。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我眼前的女孩带着哭腔为我讲述了一段我闻所未闻的,动人到令人疑心是虚构的往事。

  
何子扬
  斯塔夫星系由主序恒星斯塔夫星和五颗行星组成。斯塔夫行星上的土壤含有一种特殊物质——“斯塔夫结晶”,而斯塔夫结晶催生了斯塔夫星系独有的植物,斯塔夫树。斯塔夫树在生长时会大量吸收斯塔夫结晶,与此同时,它的韧皮部在斯塔夫结晶的参与下发生结构性变化,木质纤维与结晶粒交缠。得益于斯塔夫结晶特有的强反射能力和韧皮质的低密度,斯塔夫树树皮具有极强的抗辐射能力和传统材料所不及的轻便,再加上与金属相仿的延展性,斯塔夫树树皮成为了星联宇航厂商最喜爱的防辐射材料。

  每个星期,斯塔夫-3行星的港口都会送离数十艘满载着压缩树皮的“利维坦”级运输舰。它们运来斯塔夫人所需的粮食蔬菜以及一些必需品,载着紧俏的货物从星门归去。

  斯塔夫结晶在催生斯塔夫树的同时也断绝了其他植物的活路,没有任何一种已知的农作物可以在斯塔夫星系生长。

  但斯塔夫人并不为此担忧。星联的运输系统十分稳定,送来的食物也都是最高级的农业星系的产品,味道可口而且数量充足。

  但从来没有人保证过星门永远不会出故障。

  “据星联新闻报道,距斯塔夫星系五十光年的卡洛黑洞星际供能中心出现罕见故障,近日对其覆盖区内的供能将大幅度下降,有可能导致星门的临时关闭。斯塔夫政府有关部门正在与星联中央就此事进行商议,尽最大努力保证本星系民众的正常生活。”

  全息电视上的女主持人不带感情色彩地报道着,看不出是忧虑还是无动于衷。何子扬紧蹙眉头,心里的焦虑愈发灼人。变换着的光芒投在他脸上,在黑暗的房间中显得滑稽而怪异。

  何子扬启动植入式通讯终端,输入了他在航空港工作的朋友的通信标识码。很快,他的耳中响起了朋友压低了的声音。

  “老何?”

  “是我,方哥我问你件事。”

  “快说吧,我现在值班呢。”

  “你们收到星联运输舰的通行申请了吗?”

  沉默。

  “方哥?”何子扬有些急了。

  “老何,你不要往外面传。没有,按章程前天就该收到了。上面把事压下来了,我也是用了以前的后门才查到记录的。星门肯定出问题了。”

  “好。谢谢方哥。”

  “不用。老何,接下去,日子要不好过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挺得住。”

  “悬。储备粮绝对撑不住一个月的量。”

  “我倒没什么,你都成家了。一定照顾好赵晞和你家姑娘。”

  “嗯,这还用说。你也回你家看看,你爸妈年纪也大了,得靠你照顾。”

  “好。”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在空气中撒播了几丝绝望的气息。

  何子扬默默地中断连线,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他关掉投影,完全浸在了黑暗中。卧室里妻子和女儿的鼾声很轻,不仔细听几乎分辨不出来,但在何子扬的耳中,却隆隆的雷鸣般震耳。他用抖得厉害的手去扶眼镜架,然而几次都没有成功,镜架反而在布满汗珠的鼻梁上又往下滑了几分。他干脆摘去眼镜,甩到茶几上,右手无所适从地晃了晃,最后捏住了眉心,用力揉搓起来。

  何子扬觉得浑身发冷,从身体里水一般涌出的冰冷,嘴里涩涩的发苦。他完全不知道从哪里可以弄到定量之外的食物,因为根本就没有多余的。运输舰队每次送来的食物都是准确称量好的,每家每户都会分到规定好量的食物。足够吃,甚至会有剩下的,但只够拿去多烤一两个蛋糕。

  他已经不敢再想接下去会发生什么了,整个星系要在完全没有食物的情况下度过整整一个月。他想起以前看过的古书,书上有一个生僻的词语,饥饿。

  他苦笑起来。

  何子扬脚步虚浮地跨进家门,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客厅走。赵晞坐在沙发上,不知在想什么,看到他过来,费劲地想要站起身子。

  “别起来了,我自己去拿吧。”何子扬说。

  “放在保温箱里了。”他听得出妻子的乏力。

  他把外套脱下,挂在衣架上,转身朝厨房踱去。

  肚子一直有撕裂的感觉,但一天下来,撕裂成了常态,喝了半碗面糊之后的些许饱胀反而显得异样。他把碗放下,问:“攸攸吃过了吗?”

  “吃过了。我让她上楼写作业去了。“

  何子扬应了一声,拿起碗,走到女儿的房间门口。轻轻叩门,门里传来何攸的声音,“请进。”何子扬打开门走进去,看到何攸无精打采地趴在桌子上,两只手紧紧捂着肚子,小小的身子皱缩在一起,像一只酣睡的猫咪。学生端投影在桌上自顾自地闪烁着,往空气中洒出光怪陆离的色彩,让一切看上去都显得很不真实。

  何子扬觉得心像被猛地刺了一下,突突地跳,突突地疼。

  “攸攸,这里还有半碗糊糊,喝吧。乖啊。”

  “谢谢爸爸。”何攸接过碗,起初还有意小口小口的喝,最后干脆凑在嘴边倒,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碗沿。

  何子扬摸了摸何攸的头,看到女儿的小嘴周围都是白花花的面糊,舌头还在挂着牙缝。他抽了张纸,仔仔细细地帮她擦干净,什么也没说,端着碗走出了房间。

  他洗好碗,放进柜子,走到餐桌边拉出椅子坐下。他突然感到背上受到了巨大的压力,把他像压面团一样一点点压扁压实,他的背渐渐弯下去,脸埋进了臂弯。

  赵晞忽然听到客厅里爆发出低沉而嘶哑的哭喊,声音的主人一边在宣泄,一边在压抑,像一根锈出了洞的高压水管,小小的口,喷出无数的悲伤。那是一个男人的哭泣,一个绝望而悲伤的男人的哭泣。

  何攸并不知道自己喝下去的是爸爸拿回来的面粉,那是他的爸爸拼了命从混乱至极,人群开始斗殴的存粮发放处抢回来的。那天晚上,赵晞用颤抖的手为丈夫缝了整整六处伤口,用完了两卷纱布。

  除了厨房柜子里的半袋面粉,什么都不剩了。何子扬之前试图在植物研究院里找吃的,他每一层挨个地翻,没有漏过任何一个房间,任何一个柜子,任何一条缝,但颗粒未收。他甚至在实验室里尝了一口斯塔夫树的树叶,但连嚼都没嚼就表情扭曲地吐了出来。那泛红的五角形叶片又酸又苦,表面的绒毛会像倒钩一样刮擦舌头,留下血痕。

  斯塔夫星系是如此自私,仅仅留给自己的骨肉生存的机会,却不允许外来者活下去。

  整个星系已经瘫痪了。街道上没有行人,让人讶异于原来觉得拥挤的道路竟是那样宽敞。房屋的门紧紧地闭着,像是一栋栋待售的新房,在悄悄地等待住户的到来。量子通信频段只有官方广播还在孤零零地发出声音,像在沙漠里大吼。那场堪称灾难的余粮发放之后,官方广播也停止了,只剩下微不可闻的系统噪音,哗哗的响。

  何子扬坐在沙发上,突然想到已经很久没有见到邻居约瑟夫了,他思考了一会儿,随即又开始奇怪自己为什么要去操心其他人。

  肚子的撕裂感日益加剧,身体变得疲软而麻木,还有些浮肿,看上去他们不在挨饿,反而像是吃多了正在消食。

  何子扬一家的一天就这样坐着度过,除非喝水或者上厕所,否则谁也不会做多余的动作,那只会让自己饿得更厉害。

  何子扬看了看坐在自己左边的何攸,她像是睡着了,胸口微弱地起伏。何攸很乖,很懂事,无论再饿也没有哭喊过,饿急了也只是像上次那样,捂着肚子,把自己缩成一团。她曾经开心地告诉何子扬,用手揉一揉肚子就不痛了。

  越是这样何子扬越痛苦。

  他不知道饥荒何时结束,但他知道,无论如何,用什么方法,他都要让女儿活下去。哪怕以自己做代价。

  他突然觉得有些心安,心底像是充盈了些东西,让他觉得不那么痛苦。

  他为这个决心感到欢欣。他开始在心里计算,很快地得出结果。

  半袋面粉,绝对撑不住三个人吃半个月。但如果只有一个人,应该足够了。

  “小晞,我要和你商量一件事。”何子扬用自己肿得几乎毫无知觉的右手抚摸着妻子的脸庞,看到赵晞形销骨立却两颊肿起,无言的苦涩哽在喉咙里。

  “饥荒最早也还要再过半个月才能结束,如果我们三个人一起,绝对不可能全部,你知道的。但是,我估计了一下,那半袋面粉足够攸攸吃半个月,2.5公斤,绝对够了。”

  “无论如何,要让攸攸活下去。”

  何子扬拿出一根复合试管和快速注射枪,接着在黑暗中讲述了自己的计划,他惊奇于自己语调的冷静。

  他不敢去看妻子的眼睛,只能把目光投向黑暗,什么也看不清,但多少能带来一些慰藉。

  沉默。时间像是凝滞在了原地。

  “我很抱歉。”

  “好。”

  熟睡的何攸对发生的一切毫不知情,她仍然觉得醒来后会看到爸爸,会看到妈妈,虽然大家都很饿,但大家都在,都好。

  可是,她错了。

  何子扬把注射器轻轻地放在床头柜上,牵住赵晞的手,接着就沉沉的睡去了。那是他半个月来最安稳的一觉。

  
何攸
  何攸此时已经泪流满面,浑身不住的颤抖,呜咽从捂着嘴的手后面一丝一缕的漏出来,弥漫在空中,惹人眼睛发痒。

  “你的父母,他们,怎么了?”我只能发问。

  “我爸爸,研究植物学。他曾经在斯塔夫树中发现过一种病毒,那是唯一一种除斯塔夫树以外可存活在斯塔夫星的原生生物,可以切断动物的神经连接。他改造了病毒,把切断范围缩小。。。。。。”

  我几乎猜到了,一股窒息突然涌了上来。

  “缩小到只切断饿感神经和大脑皮层的连接。注射病毒后,他们将不再饥饿。

  后来他们再也没有吃过东西。而我,竟然完全没有意识到!我就那么心安理得地喝进那些面粉糊糊,我喝下的是我父母的生命!我还浑然不知,一点都不觉得奇怪!”何攸几乎在吼叫。

  “离星联的运输舰到达斯塔夫星系还有一周左右的时候,他们告诉我。。。告诉我他们要出一趟门。。。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再也没有!我再也没有见过他们!再也没有!” 哭喊终于完完全全地宣泄了出来,何攸俯下身子,全身筛糠一般地抖动,她不像在哭喊,像在呕出灵魂。

  “我后来被星联接走,在地球长大。上了大学以后,我渐渐知晓了事情的原委,从那时起我就患上了严重的厌食症,因为我觉得我吃下的是我父母的血肉。我的唯一的梦想变成制造出那种病毒。”

  “你成功了,对吗?”

  “对。我在实验室里做了整整两年实验,成功了。”

  “所以,你将靠病毒进行饥饿表演?”

  “是的,我说了,为了铭记我的父母。我再也不会吃下他们的生命了,这是我要用一生去还的债。你走之后,我就会给自己注射病毒。”

  “何攸。”

  “嗯?”

  “祝你好运。”

  
现在
  结束对何攸的采访后的十几年里,我一直清楚地记着我临走前看到的她脸上的表情,痛苦的底色上却是浓艳的喜悦,我想,那是获得救赎的喜悦吧。

  她的表演很成功,持续了很久。大家都为她反常而又吸引人的怪异表演而着迷,大部分人都觉得她是一个痴迷卡夫卡的女孩。

  我的那篇文章读的人不少,但大概都觉得太过不可思议,以为我转行当了作家,没人相信。不过没什么,我相信就够了。

  我和何攸现在还有联系,她是唯一一个和我一直保持着关系的采访对象。

  那么,故事就到这里了。

 

作者:Vegetable chicken

排版:三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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