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贫困的惊人逆转：从40%到9%的奇迹背后

过去四十年，全球极端贫困人口从44%降至9%，背后是无数人通过农业、创业和城市迁移改变命运的故事。政策如何加速这一进程？

几个世纪以来，贫困似乎是人类无法摆脱的宿命。饥饿、疾病、死亡，如影随形。18世纪，全球近一半的儿童在成年前夭折，这被视为天经地义的自然规律。然而，过去两百年，人类的命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无论是儿童死亡率、营养状况还是贫困水平，数据图表都展现了人类发展的奇迹：越来越多的人过上了祖辈难以想象的生活。35年前，20亿人挣扎在极端贫困中；如今，这个数字已降至7亿以下。尽管仍有许多人困于贫困，但这一巨大进步证明，贫困并非命中注定。

那么，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在《Good on Paper》节目中，主持人Jerusalem Demsas与经济学家Paul Niehaus深入探讨了这一话题。Niehaus是加州大学圣地亚哥分校教授，也是非政府组织GiveDirectly的联合创始人。他与团队的新论文《How Poverty Fell》详细分析了1981年至2019年间，摆脱极端贫困的人们生活中发生了什么。他们追问：这些人是通过种植经济作物、进城打工、创业，还是其他方式走出贫困？是个人一生的改变，还是代际之间的进步？

Niehaus坦言：“没有一个简单的故事能概括这一切。”他原本希望能找到一个清晰的答案，比如“所有人都得搬到城市”，但现实远比这复杂。有些人通过迁移到城市摆脱贫困，有些人留在原地改善生活，还有人并未放弃农业，而是通过优化耕作或小型生意实现了突破。不同国家的路径也各有特色。例如，在印度尼西亚，许多人通过从一个农村地区迁移到另一个农村地区，找到了更好的机会，这颠覆了传统的“农村到城市”的现代化叙事。

从1981年到2019年，全球极端贫困人口比例从44%骤降至9%，这无疑是人类历史上的壮举。Niehaus强调，这一成就值得庆祝，但更需要深入理解其背后的机制。他们的研究聚焦于五个国家：中国、印度、印度尼西亚、南非和墨西哥。这些国家拥有高质量的家庭调查数据，记录了人们的生活水平和收入来源。数据收集并非易事，研究人员需要深入偏远乡村，挨家挨户询问村民上周吃了多少米、菜园赚了多少钱、做零工的收入几何。这些繁琐的细节，拼凑出了贫困减少的真实图景。

研究揭示了三个关键发现。首先，贫困的减少并非完全依赖代际进步。人们常说要“打破贫困的代际循环”，但数据表明，新一代进入劳动力市场时，其贫困程度与父母一代年轻时相比已显著降低，同时父母一代在有生之年也取得了不少进步。这意味着，个人在生命周期内的努力同样至关重要。

其次，贫困的动态变化令人惊讶。数据追踪显示，贫困人口的流动频繁：许多人暂时摆脱贫困，却因疾病、干旱或农业歉收等冲击再度陷入困境。以印度尼西亚为例，37%的贫困家庭在15年后仍未完全摆脱贫困，但只有16%在每次调查中都处于贫困状态，说明大量家庭在贫困与非贫困之间反复波动。这种“进进出出”的现象挑战了“贫困陷阱”的传统观念——人们并非一成不变地被困在贫困中，而是不断尝试突破，却常被意外击倒。

最后，摆脱贫困的路径因人而异、因国而异。在较贫穷的国家如印度、中国和印度尼西亚，自主创业是许多人摆脱贫困的重要方式，比如经营小生意或拥有自己的土地。而在更发达的南非和墨西哥，找到一份稳定的工资工作往往是关键。这提示我们，政策不应追求“一刀切”的解决方案，而需因地制宜，助力人们在适合自己的道路上加速前行。

Niehaus的发现还引发了对全球援助体系的反思。他指出，传统的援助模式常以粮食、住房或教育等特定领域为中心，但现金转移支付的灵活性使其在应对贫困时独具优势。GiveDirectly的实践表明，直接将现金交给贫困人口，让他们自主决定如何使用，能有效满足多样化需求。例如，有人用现金买棺材以符合文化习俗，有人辞去远方的工作回到家乡陪伴孩子，这些选择虽难以在统计数据中体现，却深刻影响了人们的生活质量。

尽管如此，Niehaus的研究显示，在过去几十年的贫困减少中，现金转移支付的作用相对有限。南非是个例外，其慷慨的社会福利项目(如养老金和儿童补助)在贫困家庭的收入中占比更高。但总体来看，经济增长和个人努力仍是主要驱动力。然而，这并不意味着现金转移无效——它在提供安全网、减轻意外冲击方面至关重要。Niehaus估算，全球极端贫困的资金缺口每年约1000亿至1500亿美元，仅占全球GDP的0.1%至0.15%。他认为，通过更精准的现金转移计划，彻底消除极端贫困并非遥不可及的梦想。

对于如何实现联合国2030年消除极端贫困的目标，Niehaus建议重新设计全球援助架构。他提出，与其延续按领域划分的传统模式，不如建立一个专注于直接转移支付的多边机构，让贫困人口拥有更多自主权。同时，他强调继续投资于高回报项目，如疟疾防治和儿童疫苗接种，这些措施与现金转移相辅相成，共同推动贫困的终结。

在节目的最后，Niehaus反思了“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的传统观念。他发现，这句谚语的现代解读——不直接给钱，而是教人技能——并不总是有效。现实中，许多人早已懂得如何“捕鱼”，他们需要的可能只是一根“鱼竿”或一片未被过度捕捞的“湖泊”。这一洞见提醒我们，援助不应假设受助者缺乏能力，而应尊重他们的智慧和选择。

Jerusalem Demsas在节目尾声感慨，这段探索让她重新思考贫困的复杂性。她感谢听众的支持，并宣布这将是她主持《Good on Paper》的最后一期，但节目将暂时休整后回归，继续挖掘政策背后的真相。

本文译自 The Atlantic，由 BALI 编辑发布。